心爱的姑娘

邓笛/编译

沃特是一家快餐店的送餐工。我们并不了解他，但是我们都叫他傻瓜，其实他究竟傻不傻我们压根儿就不知道。不过，有几点是肯定的：他的装束不伦不类十分滑稽，他有某方面的残疾而导致五官不正，他走起路来非常特别。每当我们在大街上看到他，我们就知道我们娱乐的时刻到了。不管我们当时是在玩什么游戏，我们都会暂时停下来，跟着他的手推送餐车，学着他走路的样子，嘴里念着现编的戏弄他的话。

一般的情况，他总是不急不恼，甚至在我们摘下他的那顶不伦不类的棕色帽子时候，他也不会发火。但是，如果我们问他，你的心爱的姑娘长的什么样子，或说有一个姑娘正在追求你呢，他就会发火，发很大的火，这时他宁愿丢下送餐车，也要抓住我们其中的一个，然后把脸贴在被抓者的脸上，吼道：“我会找到心爱的姑娘的！我会找到心爱的姑娘的！”有时他会反复说这句话，让我们觉得再继续捉弄他已经不好玩了。在我们离开他的时候，他还会在我们身后喊道：“我会找到心爱的姑娘的！我会找到心爱的姑娘的！”

我母亲从不让沃特给我们家送餐，原因是我母亲有点怕他，一怕他的“傻”，怕他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，也怕万一有什么事情跟他“有理说不清”；二怕他的长相，他长得实在吓人了，像一个大猩猩。不过，自从外婆搬过来和我们住之后，事情有了变化。

外婆是一个与任何人都能够友好交往的人。她特别关注那些缺少爱的人。她的朋友中，有嗜酒如命的男人，有暴饮暴食的女人，有孤独无伴的老人。她与他们交往，关心他们，把他们当正常人看待，但从来没有想去改变他们。外婆认为，人与人是不同的，要允许这种差异存在。如果她知道一个人喝酒太多，她不会劝这人戒酒，而是教他如何去喝酒。她曾经写过一本书，介绍了喝酒的十种方法，教人既享受饮酒的乐趣，又不失为一个绅士。在外婆看来，这世上没有不对的人，只有不对的方法。

当外婆知道了有沃特这个人之后，她就要求我母亲让他给我们家送餐。母亲当然竭力反对，并想象出让沃特送餐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可怕的事情。外婆听了之后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：“哦，莎拉，你已经是42岁的人了。”然后，她就给那家快餐店打电话，指名道姓地要沃特送餐。

沃特和外婆很快就成了好朋友。一次，他对外婆说，他想找到一个心爱的姑娘。外婆听了显得很开心，说这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。她说，如今年轻人的问题在于不知道如何赢得一个姑娘的心。“你必须真诚。”外婆说。沃特必恭必敬地站着，认真地听外婆说。然后，外婆就以自己为例，说当初外公是如何赢得她的芳心的，她与外公之间的爱情又是如何发展和升华的。

外婆说话的时候，沃特的面部表情滑稽地发生着变化，他的嘴巴歪斜，还流出了涎水。外婆讲完后，问他是否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心爱的姑娘。他说不知道。外婆表示理解，说现如今好姑娘越来越不好找了，然后她压低声音又问：“如果你找到了心爱的姑娘，你知道如何去表现吗？”沃特还是摇摇头。于是，外婆向他面授机宜。

这样，沃特与外婆的关系变得更好了。沃特每次来送餐，外婆都精心准备了一番话等着他。在我看来，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，但是沃特和外婆都做得很认真。

后来，外婆就开始为沃特念书，每次念一小段。她念的第一本书叫《与姑娘约会时应该如何穿着打扮》，第二本书是《找一个最适合你的姑娘》。外婆读这些书的时候，沃特听得很专心。外婆希望他越来越具备俘获姑娘芳心的能力，但是她不明说，而是不断地读相关的书给他听。

沃特越来越珍惜我外婆给他读书的时光。在外婆读书时，他双目紧盯着外婆，外婆笑，他也笑，外婆严肃，他也严肃。外婆的教导似乎起到了作用。一天，在外婆念完书后，沃特告诉外婆，说他已经遇到了心爱的姑娘，而且也是一个像外婆一样喜欢说话的姑娘。外婆听了非常开心，是那种非常有成就感的开心。她问那个姑娘是谁。沃特却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是朋友介绍他与姑娘认识的，仿佛不重复几遍就不能让别人相信似的。

“她肯定是一个好姑娘，”外婆不再刨根问底，“我希望你每次与她见面时，头发梳得整齐一点，衣服也要清爽一点，还有，你要向我保证，在姑娘面前必须表现出绅士的风度。”

后来沃特再来时，外婆就选了《如何挑选结婚戒指》这样的章节念给他听，再接着就是《如何爱你的妻子》。外婆似乎想趁热打铁，巩固成果。不过，外婆没有盼到沃特成婚的那一天，她在给沃特读完《如何爱你的妻子》的第二天，就突然去世了。

外婆去世不久，沃特又上门送餐，却被我母亲挡在门外。母亲告诉他，外婆已死，叫他今后不要来了。沃特听了之后，一声不响地立在门前，脸色非常难看。母亲关上门，给快餐店打了电话，要求今后换一个人送餐。

又过了很久，我在大街上再次看到沃特。我问了他一个问题，我发誓是出自关心，而不是想戏弄他。我问道：“你的心爱的姑娘怎么样了？”他闻言大怒，丢下送餐车，双手攥住我的衣领，把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，吼道：“她还活着！她还活着！”他说完把我推到一边，然后放声大哭。我吓得跑走了，但是我还听到身后他的声音：“她还活着！她还活着！”

（注：该文发表于《环球时报》2012年7月2日，发表时使用笔名“伍慈”，因版面限制，发表时有所删减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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